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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汉诗170首》书中的一张卡片

前些日子在一家旧书店看到一本英国东方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Walley)翻译成英语的《汉诗170首》(170 Chinese Poems),因为时间仓促,并未细看就买了下来。回家翻看时,书中掉出一张卡片,上有纽约著名的文具用品公司Galison的名称,似乎是一本小画册的封底。卡片正面印的是英译《道德经》的一段和清代画家马元驭的一幅花草,反面本是一片空白,现在却写满了字,明显是一封写给友人的信。署名玛格丽特的写信人提到在温哥华已住了五年,对工作生活满意,但是目前和丈夫打算搬回爱丁堡。但是这张卡片上并无邮票邮戳,一般人也不会把信写在卡片上再放入信封寄出,也许这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卡片背后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英国作家卡罗琳·阿特金(Caroline Atkin)编辑的《信件是多么危险》(What a Hazard a Letter Is)一书,以没有寄出的信为主题,收藏了许多封这样的信件,写信人有作家、诗人、艺术家和政客等。书名来自美国诗人埃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的一封信,后来成为她的一首诗,用以表达信件就像没有爆炸的炸弹一样危险。

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一些信件写下却没有寄出。在情绪激动时写下的信,也许还未寄出时已经觉得不妥,或是写信本身就完成了心理治疗。书中收集了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932年写给《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杂志的一封信,意在反击左翼作家普利斯特里(J·B·Priestley)对伍尔夫这样“多愁善感风花雪月吃穿不愁的柔弱女士”(‘sensitive, cultured, invalidish ladies with private means’)的嘲讽。气愤中的伍尔夫在信中写道:“我就是阳春白雪了,怎么啦?谁说我四平八稳下里巴人我就用笔戳透他的心!”(‘I will take my pen and stab him, dead.’)她丈夫劝她不要把这封信寄出去,她又读一了遍也觉得会让自己在外人眼中形象不佳,于是作罢。伍尔夫去世之后,她丈夫将这封信公开出版,后人才得以一见。

卡罗琳·阿特金(Caroline Atkin)编辑的《信件是多么危险》(What a Hazard a Letter Is)

在小说中,未寄出或是未收到的信一直都是用来设置情节的工具。罗密欧如果收到了朱丽叶的信,就不会殉情;苔丝写给安杰的信如果没有被塞到地毯地下,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悲剧;《赎罪》中的布里奥妮如果没有自作聪明打开罗比让她传递的信,也就不会有一辈子的折磨。我曾在爱丁堡边缘艺术节上看过一场名为《达西的难题》的演出,整个剧情就是想象《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先生在向伊丽莎白求婚被拒后,懊恼中写信为自己辩白的一幕。英国有一部拍了9季的电视连续剧《时光流逝》(As Time Goes By),所有情节的起点就是一封寄出了但没有收到的信。

《信件是多么危险》中收集的信件大部分年代久远,原因之一大概是那时还是人们会认真提笔写信的年代,在把信寄出去之前有足够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寄。现在把信息发出,也就是一键之劳,少了冷静思考和反悔的空间。我们珍惜过去的信件,也是因为写信是一件需要花时间和力气的事,也知道对方会认真看,人们会不自觉地努力把信写好。在今天这个信息传递迅速,但注意力碎片化的年代,我们每天大量发出的,可能是没有多少意义,甚至是后悔发出的信息,没有了时间和心思写一些值得保留下来的文字。

《看世界》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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