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的故事

《经济观察报·书评增刊》2011年2月 第12期

企鹅出版社(Penguin Books)和艾伦•兰恩(Allen Lane)的名字永远密不可分，是他在75年前创办了这家出版社，大规模推广廉价平装书，让企鹅的名字牢牢地与英国大众文化的演变联系在一起。1960年兰恩为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不惜与英国政府对簿公堂，更使他名留青史。

兰恩创办企鹅的经过已经成了历史传奇。1934年，兰恩在拜访他的朋友、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之后，在英格兰西南艾克斯特火车站等车回伦敦，他逛进了站台上的书店，发现书架上摆着的尽是些制作糟糕、封面丑怪、让人提不起兴趣的书籍，于是产生灵感，创办了专门出版平装本图书的企鹅出版社。事实当然没有这么浪漫，当时32岁的兰恩，已经在出版界做了16年，从学徒开始一直做到编辑经理。他看准了当时出版市场的一个缺口，向大众读者推销质优价廉的图书。虽然平装本图书不是他的发明，但平装本图书市场却是他一手开创出来的。

兰恩不能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但也不是传说中“从不读书的人”，他是一个热爱出版、同时具有敏锐市场嗅觉的商人。企鹅第一个系列10本书的选择，其中包括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就显示了他的眼光。兰恩是第一个赋予平装书“质优价廉”形象的出版商，除了选择好书之外，他对图书封面设计的重视，也是企鹅成功的重要原因。企鹅图书封面最初的双色三横带的设计，以及公司的企鹅图标，都是当时仍然是公司低级职员的爱德华•杨(Edward Young)的贡献。这种简单明了的设计，在当时显得十分独特。所有企鹅图书都采用同一风格的封面设计，然后用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内容系列：橙色为小说、绿色为犯罪小说、樱桃色为旅行探险、黑色为传
记等等。这些统一的设计，让读者对企鹅品牌迅速产生信赖、并对同一类图书建立阅读期待，加上低廉的定价，读者很容易养成不断阅读企鹅图书的习惯。
企鹅的出现，正好赶上大众阅读时代的到来，读者成为普通人的爱好。为针对不同人群的需求，兰恩还在1937年和1940年分别创办了“鹈鹕”(Pelican)和“海
鹦”(Puffin)两个出版分部，专门出版以教育类书籍和儿童图书，其中既有培养未来企鹅读者的意图，也是为了提高儿童教育水平。二战结束后，企鹅出版社成了和BBC齐名的英国大众文化的旗帜。

当然企鹅历史上最著名的故事，是1970年为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主动向官方挑战，与英国政府对簿公堂的事件。英国作家劳伦斯(D.H. Lawrence)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1928年就已经在法国出版，但在英国却因书中有大量性爱描写和粗话，属于不雅作品无法出版全本。1959年英国制定了《不雅出版物法案》，给予警方搜查没收不雅出版物、抓捕有关负责人的权力，但同时新增了一个条款，允许被告人以作品对“科学、文学、艺术、求知或其它公共领域有益”为自己辩护。

这给了作家、艺术家和出版商们一个抗争的机会，兰恩决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企鹅在1960年高调宣布将出未删节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次印好了20万册，然后兰恩给总检察长寄去了12本，公开挑战《不雅出版物法案》。政府果然对企鹅和兰恩提出诉讼，这一案子的审理马上成为轰动新闻。兰恩决定以“对公共领域有益”为自己辩护，发信邀请了从知名作家到文学青年的各种人士出庭论证这部作品的文学价值，其中出庭的有著名作家福斯特(E.M. Foster) 和评论家海伦•加德纳 (Helen Gardner) 等人。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图书馆还保留着著名儿童小说作家伊妮德•布莱顿(Enid Blyton)的一封回信，称虽然自己支持兰恩，但她丈夫非常厌恶此书，因此很抱歉无法出庭云云。

兰恩的策略非常有效，审理中被告方有35人出庭，却没有一个知识分子愿意为控方当证人，企鹅完胜。兰恩不惜以身试法，其中有多少是为了追求出版自由，又有多少是为了市场宣传，不得而知。但是这一案子不仅成为出版自由史上的经典案例，而且给企鹅带来极大利润，开禁后的第一天20万册即告售罄，一年内卖了至少两百万本。

兰恩晚年把自己收藏的约7800本企鹅图书捐赠给了家乡的布里斯托大学，每一本上都有该书作者或编辑写给兰恩的亲笔签名。现在布里斯托大学是企鹅出版物收藏最全的地方，保存着从1935年至今企鹅出版的每一种书。

1969年兰恩去世之后，企鹅很快就被卖给了培生朗文集团。新的管理层在出版理念和盈利方向上都做了较大调整，收购了多个小的出版社成为旗下出版分支，同时放弃了企鹅保留多年的封面设计传统，已称不上是一个独树一帜的出版机构。今天的企鹅，已演变成一个跨国公司企鹅出版集团。

兰恩已辞世多年，但是他缔造的企鹅出版帝国早已成为英国文化演变中的重要一站，今天的许多作者、编辑和读者大都受过企鹅图书的滋养。75年前，兰恩在英国人阅读习惯发生改变时找到了市场契机；当今，网络时代的阅读习惯又一次在发生重大改变，在这一改变中找到新的市场，正是那些渴望成为新世
纪兰恩的出版人所面临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