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特区报·读与思周刊·“极客宣言”与“平衡报道” 》
前些天英国老牌电视主持人,《蓝色星球》、《冰冻星球》以及最新播出的《非洲》等纪录片的主持人戴维•阿滕伯勒(David Attenborough)在一次庆祝晚会上忽然提到自己的“接班人”问题。已经做了60年自然节目的他说:“如果我手中有一支火炬,我会把它传给布赖恩•考克斯(Brian Cox)教授。”
被阿滕伯勒点名的“接班人”考克斯大概是目前英国最出名的“极客”(geek)了,年轻的时候组过摇滚乐队,现在是曼彻斯特大学的量子物理教授,让他成为明星的是他主持的一系列星际宇宙的纪录片。现在他所在的物理系据说比牛津剑桥还难进,大概是挤满了下一代的极客。
活跃在公众领域的极客并不只有他一个,有些人的影响力并不比他低,比如《卫报》专栏作家本•戈尔达克(Ben Goldacre),他的《小心坏科学》(Bad Science)记录社会与生活中的伪科学以及对科学的误解和歪曲,非常畅销。他去年出版的《小心坏药厂》(Bad Science)我在这里介绍过。他所做的工作,不仅是普及科学知识,而且是实实在在地影响政府与企业界的决策过程。
让科学进入社会决策,正是去年出版的一本新书《极客宣言》(The Geek Manifesto)所推崇的理念。本书作者马克•亨德森(Mark Henderson)曾担任《泰晤士报》科学事务编辑,很受同行尊重,2011年加入英国维康基金会(Wellcome Trust)成为负责传播事务的主管。维康基金会已有70多年历史,每年出巨资支持以生物医学为主的基础科学研究。
《极客宣言》中所说的科学,“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简而言之,就是提出任何理论之时,必须积极寻求证据支持,同时在新的证据面前,必须乐于修正自己的观点。当然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知识背景和社会经历产生偏见和误解,一个理想的极客,必须认识到这一点,有自我检讨的愿望和能力。亨德森在书中呼吁所有的极客积极行动起来,将这些行为准则推广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从政府决策、媒体报道到课堂教育,把对科学证据的尊重,运用到政治、经济、环境、医疗等方面中去。
说实话,从整体上来说,英国是个非常尊重科学的社会,据说在英国有超过3百万人(占总人口约5%)具有科学背景:可能拥有相关学位或是在研究型单位工作。英国政府的每个部都有自己的科学顾问,还有一个科学总顾问直接向首相和内阁提供建议。但是,当科学证据和政治理念或是对政治风险的计算发生冲突时,科学意见被抛在一边的现象并不少见。书中提到的一个例子是所谓的“顺势疗法”,虽然英国政府多次被科研界告知顺势疗法没有科学依据,然而卫生部依然允许公立卫生系统NHS花纳税人的钱提供顺势疗法服务,即使明知它们的疗效不会超过安慰剂的效果。
书中谈到的大众媒体对科学事件的报道,对中国也有借鉴意义。作者认为,媒体习惯于“平衡报道”,即找正反双方来辩论某一观点,给予双方同等空间,达成平衡,这是一种公正的态度,然而在科学研究中,如果存在两种对立的看法,并不等于说这两种观点的权重一样,很有可能一种观点背后有大量证据支持,是这个领域中的主流共识。这时候媒体采用惯常的“平衡报道”,忽视观点背后的证据厚薄,其实会夸大本来不存在的“专家分歧”,造成新的偏见。这一现象,在疫苗安全性、气候变迁、转基因作物、核能安全等事件上,英国媒体、特别是小报媒体都曾扮演过渲染恐惧、助长偏见的角色。类似的事情,其实也正在中国发生。为了更好地推广科学思考的方法,中国的极客们大概也需要一份自己的《极客宣言》。